“跟為師回去。”古陵逝煙一直希望朱寒消失掉，可這時他卻沒有太多快意，空中漂浮著血色的塵埃，宮無後轉過身面對他，突然笑了起來，古陵逝煙說道。“你的這一世榮華都是為師給你的，你還想要什麽，為師都能給你。”

“哈哈哈——”宮無後低聲笑起來，他捂著眼睛，手指陷入發中，不停的抓著底下的皮膚，手上的青筋暴起，好似要把這張臉扒下來，從他的指縫中看到睜圓的眼睛，他這一世確實什麽都是古陵逝煙給的，這個令人羨慕的丹宮位置，包括讓他立足於世的驕傲的本領。“回去？我不回去，以前我不離開煙都，那是我想殺了你……為什麽……為什麽所有人都拋棄我，你口口聲聲說你給了我一切，你和他們也是一樣！”

宮無後手指把額上都抓出了血，他喉嚨裏發出痛苦又壓抑的低吼。

古陵逝煙抓住宮無後的手腕，用力把一只手拉開，看到額頭上有幾個凹進去的血痕，一絲絲血從裏面往外流，他的心很痛，有些發怒了，低沈的怒聲說道：“不管什麽時候你都是我古陵逝煙的徒弟，你從小到大我都是給你最好的東西，你居然這樣跟為師說話。”

“真的？”宮無後本來憎恨古陵逝煙，應該冷嘲熱諷，此時他卻只剩茫然，他瘋狂的眼裏流露一絲清明，經歷了太多，他感覺自己要瘋了，他現在還弄不清朱寒有沒有喜歡過他。

靜默一會，宮無後看著古陵逝煙，這張臉他早就看厭了，現在卻有了些陌生的感覺，他垂下手，額上的抓傷還隱隱作痛，他像個孩子一樣的新奇又期望的凝視古陵逝煙，滿懷欣喜和期待的說：“我想要什麽，你真的可以給我？”

“你想要什麽。”古陵逝煙覺得他沒有給不起的東西，宮無後身上所有一切都是他賜的，這樣的宮無後就是小時候也沒有過，他輕輕碰了碰宮無後的頭發，像對他最疼愛寵溺的孩子。“說吧。”

“謝謝你。”宮無後微微一笑，古陵逝煙那種從容、氣定神閑的神情，讓他毫不猜疑古陵逝煙會不會給不起，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對古陵逝煙放下仇恨，但古陵逝煙現在似乎是最可靠的人了，他雙手捧劍，遞到古陵逝煙面前。“你動手吧。”

“宮無後，這可是你自己要的？”古陵逝煙極力控制自己要顫抖的手，他要讓自己看起來鎮定自若，他從沒想過宮無後會有這樣的請求，宮無後對他所給的東西都不屑一顧，他抓著劍，很想把劍丟掉，可是看到宮無後對他的笑容，雖然那笑容是發自內心的欣喜，他心裏卻在流淚。

古陵逝煙拔出朱劍，宮無後面帶笑容張開雙臂，他跪在地上，就像煙都那些接受跪著宮位的人一樣欣喜，血色籠罩下的一切都變得那麽美麗，他說道：“古陵逝煙，你是賜給我一切的人，你最疼愛我，只有你沒有那麽自私。”

眼睛很幹澀，古陵逝煙垂下眼，跪在他跟前的宮無後籠罩在血月下，那麽明亮，亮得發光，雖然顯得落魄，但在他心裏依舊是那個風華絕代的丹宮，他最驕傲的徒弟，宮無後這樣滿心期待，對他笑得那麽開朗，他怎麽可以拒絕。

古陵逝煙一劍刺下去，利劍從宮無後背後穿出，只有一聲悶聲，他恍惚感到和宮無後一切仇恨都化解了。

宮無後吐出一口血，幾滴血濺到古陵逝煙靴子上，他雙手抓著劍刃，猛地用力往後一推，劍刃全部沒過，劍柄抵著他的胸口，背後的劍刃全是血，血順著劍刃淌下去，他臉上的笑容艱難的保持著，他從未如此的開心過，那些迷茫和憤恨也隨風而去了，他仰頭看著古陵逝煙，沾滿血的嘴唇微微動著：“師尊，祝福你……”

宮無後說罷，頭往下垂去，眼睛閉起。

“無後！”古陵逝煙像如夢初醒，他驚呼了一聲，他蹲下想扶住宮無後，宮無後的身體一歪，滑過他的手臂，倒在了地上，身上散發著紅色的光芒，古陵逝煙伸手去碰，只剩下個虛幻的身影，宮無後的身體越來越模糊，紅光越來越亮，最後變成許多紅色的光點在他面前飄起，他伸出手，光點便從他手上穿過，一小會後就消失在血色月光中。

宮無後連同朱劍都消失了，唯有陰風還有游蕩。

古陵逝煙不再像之前那樣從容，他渾渾噩噩的站起來，這些悲劇在他眼前發生，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，到底為什麽會變成這樣。古陵逝煙茫然的走向前面的懸崖，如果不是朱寒出了那個事，他也不會徹底失去宮無後。

懸崖邊上的陰風格外森冷，帶著呼嘯的聲音，古陵逝煙抱著臂膀，冷得有些發抖。

“你冷嗎？”古陵逝煙聽到了迷達低沈渾厚的聲音，隨即陷入一個溫暖的懷抱。

“迷達。”古陵逝煙轉過身，迷達臉上和衣服帶著幾道血跡，身上有股血腥味，他撫上迷達的臉，恍惚感到那句關切的話有種其他含義，血色月光映照下的臉孔，看得他頭腦有些昏沈沈，又想起宮無後消逝前對他說的。

古陵逝煙抱著迷達，緊緊靠在懷裏，流出了幾滴眼淚，帶著輕微的哭腔：“我的心好痛。”

“吾妻。”迷達撫摸著古陵逝煙的後背和頭發，低頭去吻去古陵逝煙臉上的眼淚，狹長的金色眼睛盯著空中的血月，說道。“血月降臨，果真有一場大劫。”

“大劫……”古陵逝煙揚起臉，臉上有兩道淚痕，他的眼睛有些酸澀，他順著迷達的目光往天邊看去，他沒見過血月，或許絕大多數人都不會見過，但都會覺得這是不祥之兆，他失去了宮無後卻沒有失去所有，他轉頭看向迷達，緊靠在迷達身上。“我會失去你麽？”

“不會，我要一直陪著你。”迷達擦掉古陵逝煙的淚痕，薄唇勾起一個笑容，細密的吻落在古陵逝煙臉上。

陰風吹起兩人的長發，兩人相擁的跳下了懸崖，在上面來看懸崖下是黑漆漆的一片。等到下去後，古陵逝煙發現這裏卻別有一番天地，迷達說這裏是回去的路。

此處是一座奇怪的宮殿，裝飾古樸大氣，天花板好幾丈高，沒有窗戶卻異常的明亮，沒有灰暗的色彩，就像晴朗的日光，把周圍一切都照得亮堂堂。中間是白玉石砌成的道路，兩邊靠著墻的是無數的厲鬼雕像，那些鬼長得很奇怪，但都穿著人的衣服，他們的表情都很痛苦，有的是死的姿態，有的是受刑的姿態，他們一只眼睛流血，一只眼睛流淚。

那些血和眼淚從眼裏淌過身上，再從腳流到前面的水池中，蓄滿了深不見底的水池，兩人緊握著對方的手，不知踏過多少眼淚和血才走到今天，不管發生什麽都會珍惜對方。

盡頭是一個高臺，階梯上有許多血足跡，這個宮殿盡頭卻沒有王座，有個血淋淋、傷痕累累的人躺在上面，那正是在彼岸花那邊看到的黑影，它還是那樣的血肉模糊，白骨可見，只是那血變成了藍色和金色，兩種顏色融合不在一起。黑影歪歪扭扭的站起來，臉色很疲憊，沒有了之前的那些鬥志，對古陵逝煙說道：“它想見你。”

再次來到欲界的初天，古陵逝煙便一個空靈的聲音說道：“遺憾。”

古陵逝煙想到似乎是那個黑影把他送來了，就算不送他和迷達也是要回來這裏的，迷達沒有跟過來，或許是有些事要了斷，對付這個事他一個人也綽綽有餘。古陵逝煙向那個奇怪又惡心的怪物走去，他走了很長的距離，終於站在了欲海九□□前面，那些碩大的眼睛不停轉動，有時會盯著他看，似乎看透了一切，古陵逝煙說道：“謝謝你幫過我。”

欲海九□□出發一個聲音，空靈又悠長，在初天回蕩著，似乎是嘆息。

“……為什麽會變成這樣。”古陵逝煙腦中不停的回想著他目睹的悲劇，他還真沒想過那只很醜陋的兩人多高的大鬼是朱寒，仿佛一眨眼間，他就刺穿了宮無後。

“這個你就要問魔佛了。”欲海九□□閉起無數只眼睛，身上黑乎乎的粘液不停流動，提到迷達它也不想多說什麽，但它覺得此刻自己應是千萬年來最輕松愉悅的。

古陵逝煙也沒有追問下去，他騰空而起，衣袍翻飛，身影在那束白光下浮動。古陵逝煙捏了個劍訣，把百代昆吾祭出，百代昆吾由劍尖開始消失在光芒中，藍白色的光從他背後暴起，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亮得透明，映亮了半個天空，金色的巨大劍陣陡然出現在他背後，劍陣中包含了數個光圈，周圍青煙繚繞，不停轉動。八柄巨劍豎立的漂浮在古陵逝煙後面，古陵逝煙口中念到：“八煙天劍吾為峰，天劍，寂！”

古陵逝煙右手劍指往前一推，無數的劍從劍陣湧出，如雨般落下，刺眼白光把整個初天籠罩在其中，白到看不見任何東西，只聽到劍雨刷刷而下。

沒有痛苦的聲音，只有一聲縹緲虛無的嘆息：“解脫了。”

後續篇·END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